清晨的厨房里飘着热腾腾的白雾,母亲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,正往瓷碗里码着刚腌好的雪里蕻。我揉着惺忪睡眼蹭到餐桌前,看见她鬓角沾着几根银丝,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。这是属于我们家的冬日清晨,也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序章。
记得初二那年冬天,我发高烧躺在被窝里。凌晨三点被额头滚烫的温度惊醒,看见母亲正用浸过温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我的脸。她手背上的青筋在台灯下格外清晰,像冬夜里蜿蜒的冰河。"再忍忍,马上就好。"她轻声说着,声音里裹着冰碴子似的寒意。那晚她守在我床边,用体温焐热了退烧贴,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。第二天清晨,她端着小米粥的手还在微微发抖,碗沿残留着几滴被她咬破的唇血。
高考前的深秋,我总在台灯下与函数方程较劲。母亲默默坐在书桌对面的藤椅上,织着那件织了半年的深蓝色毛衣。银针碰撞的脆响和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。某个深夜,她突然放下织针,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起坐标系,把立体几何题拆解成平面图形。"你看,像不像你织毛衣时打的一个结?"她指着图纸上歪扭的辅助线笑道。后来那件毛衣虽然没有织完,但密密麻麻的公式笔记却成了我最后的复习宝典。
去年春天我执意要独自去省城参加比赛,临行前夜她突然背着我哭出声来。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她颤抖的肩膀上,像覆了一层霜。"妈不是要拴着你的风筝。"她抹着眼泪把行李箱往我怀里塞,"但你要记得,无论飞得多高,线轴永远在你身后。"飞机冲破云层时,我看见舷窗外母亲站在阳台上挥手,她举着印有我们全家福的相框,逆光中的身影仿佛一尊剪影。
此刻我捧着母亲新腌的雪里蕻,看她在灶台前揉面团的背影。面团在掌心慢慢发酵,像极了我们之间沉默却深厚的亲情。那些深夜守候的体温,那些笨拙的辅导笔记,那些欲言又止的牵挂,都在时光里酿成最绵长的滋味。当瓷碗与木筷相碰发出清脆声响,我忽然明白,真正的亲情从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,它藏在每个清晨的粥香里,在每次跌倒时伸来的手心,在成长路上永不松开的牵绊中。
暮色渐浓时,母亲端来刚熬好的红糖姜茶。茶汤表面浮着细密的气泡,像她眼角未干的泪痕。我们相视而笑,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恍惚间又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,正踮着脚往母亲围裙口袋里塞烤得焦黑的饼干。原来时光从未走远,它只是把所有的牵挂,都藏进了我们共同经历的晨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