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透教室的纱窗，在斑驳的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站在老槐树下仰头望着枝桠间漏下的阳光，恍惚间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踮着脚尖够树梢的蝉蜕。三年前离校时紧攥的课本边角还残留着油墨气息，此刻却已轻轻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，与那些泛黄的作业本、褪色的奖状共同诉说着时光的重量。

推开三楼走廊的木门，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粉笔灰味道。当年被粉笔头砸中额头留下的月牙形伤疤，此刻正在某个不相识的学生的校服上若隐若现。走廊尽头的银杏树依然每年飘落满地金黄，只是树下不再有我们用粉笔画的"禁止踩踏"的警示语。新安装的电子班牌闪烁着蓝光，滚动播放着各班的竞赛成绩，取代了曾经手绘的"数学小达人"榜单。我蹲下身擦拭树干上新刷的防虫涂料，指腹触到树皮里嵌着的半截铁钉——那是去年暴雨冲垮围栏时留下的痕迹，像极了当年我们用铁丝固定的歪斜校牌。

第二天的语文课上，粉笔与黑板碰撞的沙沙声重新填满教室。王老师依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衬衫，只是鬓角新添了几缕银丝。她执意要我们用钢笔誊抄《岳阳楼记》，说这是对文字最庄重的致敬。当阳光斜斜切过她鬓边的发丝，在作业本上投下细长的光影时，我忽然发现她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与三年前相比，已经磨出了淡淡的包浆。同桌小满依然保持着用橡皮筋扎马尾的习惯，只是她书包侧袋多挂了一枚"优秀班干部"的徽章。课间操时我们依然会偷偷传阅彼此的漫画书，但这次她的书架上多了本《教育心理学》，扉页上工整地写着"给未来的语文老师"。

最意外的重逢发生在实验楼顶的储物柜前。锈迹斑斑的铁柜里，整整齐齐码着当年埋下的时光胶囊。我们用牛皮纸包裹的玻璃罐已经褪色，但封口处的火漆印章依然清晰可辨。小满颤抖着手揭开盖子，里面除了我们写的信件，还有半块发硬的桂花糕——那是毕业前夜在食堂偷藏的零食。当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我忽然想起当年总爱在储物柜里塞零食的"小胖"如今已考上师范院校，而那个总在信里抱怨食堂饭菜难吃的"书呆子"，此刻正握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"今日宜静思"。

暮色中的操场泛起薄雾，我站在看台最高处俯瞰校园。新栽的香樟树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，与二十年前那片老槐林遥相呼应。教学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，却清晰记得每个教室后墙的爬山虎都朝着不同的方向生长。当最后一声晚自习的铃声响起，我转身走向校门时，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朗读声，那是新入学的孩子们在背诵我们当年修改过三遍的《少年中国说》。风卷起手中的毕业照，照片里穿着蓝白校服的我们，与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构成奇妙的对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