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挟着槐花香飘进教室时,我正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。阳光斜斜地切过第三排课桌,在张雨晴的马尾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。那是初二开学第一天,我攥着转学通知单,看着这个扎着蝴蝶结的女生被同学们簇拥着走向座位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:"喂,转学生要不要坐这里?"
这个总爱把校服穿成小公主模样的姑娘,成了我在这座南方小城的第一个朋友。我们分享着从家带来的糖炒栗子,她教我辨认教室窗外那棵老槐花的品种,而我则带她认识北方方言里俏皮的俚语。某个暴雨突袭的午后,她撑着碎花伞在楼梯口等我,伞面被雨水浸得发亮,却始终把倾斜的那半边朝向我。那天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伞骨可以撑起半个晴空。
初三的月考榜单贴在公告栏时,我蜷缩在走廊拐角抹眼泪。数学试卷上刺眼的"58"分像根生锈的铁钉,扎进我关于重点高中的所有幻想。张雨晴不知从哪翻出块橡皮,轻轻擦掉我试卷上的红叉:"你看,这数字像不像只趴着的小乌龟?"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,在空白处画了只戴着眼镜的乌龟,乌龟壳上歪歪扭扭写着"下次一定"。后来那个本子成了我们班著名的"解压神器",每次考试前都会被传阅着画满各种奇形怪状的鼓励涂鸦。
高一下学期流感肆虐时,我躺在医务室床上数点滴。张雨晴抱着装满粥的保温桶冲进来,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头上,却顾不上擦。她蹲在床边喂我喝粥,突然把听诊器贴在我胸口:"你心跳好快,是不是像小鹿乱撞?"我噗嗤笑出声,这姑娘居然把校医室借来的听诊器当成了亲密行为检测仪。那天我们挤在医务室的单人床上,听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,她指着输液管说:"你看,这根管子像不像我们友谊的脐带?"
高考前夜,我们坐在操场看台顶端的栏杆上分食最后一包辣条。远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张雨晴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:"这是用你送我的橡皮泥捏的,要记得带去大学。"盒盖上歪歪扭扭刻着"数学小乌龟",旁边还粘着半块橡皮屑。我们对着星空许愿,她忽然说:"以后要是遇到更厉害的数学题,记得用这个擦红叉。"夜风卷起她发间的栀子花香,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有些友情就像老槐树的年轮,看似静默生长,却在每个雨季都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。
如今我们各自在北方和江南的校园里奔忙,但每逢毕业季,总能在朋友圈看见她晒出的新作品:用橡皮泥捏的校徽,画着乌龟壳的笔记本,还有永远歪歪扭扭却温暖如初的"下次一定"。那些共同走过的长廊、分享过的橡皮、淋过雨的伞,早已在时光里发酵成最醇厚的陈酿。当城市的天际线在暮色中渐次亮起,我总会想起那个总爱把伞倾向我的姑娘,想起我们用橡皮擦去的不是红叉,而是成长路上所有怯懦与迷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