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棵歪脖子槐树又开花了。我蹲在树根旁数着青苔,忽然听见枝桠间传来细碎的响动。抬头望去,几片槐树叶正轻轻摇晃,像被风吹散的旧信笺。树皮上还留着去年刻的"小满"二字,凹痕里积着几星泥土。
那年我十岁,刚上小学三年级。爷爷总说槐树是会说话的,因为它结的豆荚能当算盘珠子。春天槐花飘落时,爷爷会摘三片叶子给我当书签。那天清晨我特意早起了,却发现槐树梢头空荡荡的,像被谁悄悄摘走了什么。
"小满,别乱跑。"爷爷拄着竹扫帚追上来,裤脚沾满晨露。他蹲下来查看树根,突然从树洞里捧出个陶罐,罐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条。原来二十年前他在此埋下槐树苗时,用树皮做了记号。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:"给小满留个念想",墨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。
那天下午我趴在树下看蚂蚁搬家,忽然发现树根处有团湿泥。扒开泥块,露出半截生锈的铁皮盒,盒盖上刻着"时光胶囊"。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三个玻璃罐,每个罐子标签上都写着不同年份的日期,从1998到2012。最底下压着本蓝皮日记,第一页写着:"1998年4月15日,给未来的小满。"
我捧着日记本坐在槐树下读,阳光透过枝叶在纸页上跳动。爷爷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石凳,他摩挲着树干说:"这树苗是当年从你奶奶坟头挖来的槐树根。"原来这棵树是爷爷亲手种下的,每片叶子都藏着他对孙女的牵挂。日记里记载着爷爷如何冒雨护住树苗,如何在寒冬里用稻草包裹树根,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干枯的槐花瓣。
暮色四合时,我忽然发现树干上多了道新刻的"小满"二字。夕阳把爷爷的影子拉得很长,他正用小刀轻轻打磨着新刻的字迹。槐花簌簌落在我们肩头,爷爷说:"树会记住每个仰望它的人,就像我会记得你数过的每一片叶子。"
如今我已长大,每次经过老槐树都要驻足。树根处新增了更多刻痕,有"高考加油""考研顺利",还有我用钢笔写的"致二十年前的自己"。春风掠过树梢时,我仿佛听见无数细碎的絮语在风中流转。那些被岁月封存的记忆,就像槐树年轮里藏着的时光胶囊,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让过去的温度重新温暖掌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