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闷热的夏日下午，蝉鸣声裹挟着热浪从窗外涌进来。我蹲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，盯着数学试卷上鲜红的"58"分发呆。窗外的梧桐树影在课桌上摇晃，像极了我此刻动荡的心跳。

前桌张老师突然敲了敲我的课桌，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晒得发红的胳膊。"小夏，去办公室拿支红笔。"她说话时眼角的鱼尾纹在阳光下泛着光，让我想起外婆纳鞋底时绷紧的麻绳。

办公室的玻璃窗蒙着层灰，推开时带起一阵穿堂风。李校长正伏在案头批改作业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，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。"这是你第三次月考不及格了。"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，镜腿在鼻梁上压出两道红印，"张老师说你最近总在课间发呆？"

我攥着红笔的手心沁出汗珠，墨水在笔尖凝成小小的水滴。李校长突然从抽屉里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颜六色的粉笔头。"这是我年轻时当民办教师用的，当时教室里连粉笔都没有。"他摩挲着盒盖上"1983"的刻痕，"后来县里发教学物资，我第一个申请建了图书角。"

那天傍晚，我在办公室多待了半小时。李校长教我如何用粉笔头在黑板上画几何图形，粉灰簌簌落在他的蓝布衫上，像落了一层细雪。他指着窗外正在搭建的图书室铁皮棚说："当年这里还是片荒地，我们师生用扁担挑砖头，三天三夜没合眼。"

第二天清晨，我提前半小时到校。图书室铁皮棚的帆布已经支起来，张老师正带着几个学生往里面搬旧课桌。晨雾中传来铁锤敲击声，李校长拄着木棍在指挥，白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采。

期中考试那天，我的数学卷子被李校长特意放在讲台最显眼的位置。当张老师念出"小夏同学在几何证明题上创新性地运用了坐标系转换法"时，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掌声。我看见李校长在台下拼命鼓掌，他掌心的老茧擦过红木讲台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
现在每当我经过图书室，总能看到李校长坐在老槐树下翻看旧教案。他的蓝布衫已经洗得发白，袖口处还沾着粉笔灰。去年教师节，我们班在铁皮棚里挂上了"知识殿堂"的木牌，木纹里嵌着当年师生们挑砖头时留下的凹痕。

前些天暴雨冲垮了图书室的围墙，李校长带着我们班同学用旧砖头重新砌墙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他教我们唱《读书郎》，沙哑的歌声混着雨声，惊飞了檐下的麻雀。我突然明白，那些粉笔灰落在蓝布衫上的时刻，那些在黑板上画几何图形的黄昏，早就在我们心里种下了永不熄灭的火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