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梧桐树梢拉出细密的网,我蹲在巷口的石阶上剥着橘子,金黄的果肉像碎金般流淌。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,吹散了手中半颗剥开的橘子,橘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,落地时竟化作一粒萤火虫,带着微弱的绿光飘向巷尾的老槐树。
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整个镇的传说。据说百年前有位画师在此定居,他总在月圆之夜爬上树梢,用朱砂在树皮上勾勒奇花异草。那些图案会在雨后生长成会发光的藤蔓,缠绕着树干结出琥珀色的果实。我踮起脚尖张望树皮,果然在斑驳的纹路间发现几道暗红的痕迹,像被时光揉皱的宣纸。
顺着萤火虫的轨迹,我穿过爬满青苔的砖墙,发现老槐树根部堆着半人高的陶罐。掀开最上层的罐子,腐殖土中竟埋着半幅残破的绢帛,褪色的墨迹依稀可辨:"戊戌年霜降,见青鸟衔枝落,遂以松烟点染。"松烟墨的沉香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,指尖触到绢帛的刹那,整棵老槐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。
树冠间垂下翡翠般的藤蔓,藤梢缀满萤火虫灯笼般的灯笼果。我伸手触碰最近的果实,指尖瞬间被传送进一个光茧。再睁眼时,四周浮动着星子般的光点,每颗光点都化作流动的山水画。穿青衫的画师正在松林间挥毫,他笔下的墨梅在宣纸上绽开又凋零,每落一笔就有花瓣簌簌飘落。
"小友可识得此间规矩?"画师转身时,腰间玉佩撞出清越的声响。他指着身后若隐若现的瀑布,"每月初七子时,若想窥见完整的《山河长卷》,需以真心为引,以执念为笔。"我望着他手中正在消散的画卷,突然想起书包里那张被雨水泡皱的素描纸——那是我用三天时间临摹的镇子全景图。
当子时的钟声从远处传来,我咬破指尖在绢帛上画出镇子的轮廓。鲜血渗入墨迹的瞬间,整片松林开始震颤。画师手中的毛笔突然迸发金光,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汁,而是凝成水滴的星光。我看见自己的笔迹在光幕中生长,青石板路、斑驳砖墙、甚至巷口那株开满紫藤的紫藤架,所有细节都在星光中渐次清晰。
当最后一笔落下,整幅《山河长卷》在空中舒展。画中镇子的每个角落都亮起萤火虫般的光点,连我课桌上的橡皮擦都变成会发光的仙草。画师将玉佩系在我颈间,转身化作青烟消散前留下句话:"记住,真正的画笔不在纸上,而在你凝视世界时的心跳。"
回到现实时,书包里的素描纸正静静躺在石阶上。晨露打湿的纸面浮现出细小的金纹,像无数萤火虫在宣纸上振翅。我轻轻抚过那些纹路,突然明白昨夜看见的不仅是幻境,更是自己对故土最深沉的眷恋。巷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仿佛在应和着这份跨越时空的共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