渐渐的,城市的天际线被染上了金色,梧桐树的叶子由绿转黄,我知道,秋天又来了。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,在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影子,像给整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温暖的毛毯。这样的季节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生活的日子,那时每个季节的更迭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,连蝉鸣声都格外悠长。
记得十岁那年的暑假,外婆带我去山间采野莓。晨雾未散的林子里,露珠在草叶上滚来滚去,踩着松软的腐殖土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。外婆说:"莓子熟了的模样很特别,叶子会微微卷边,像小船一样。"我蹲在溪边石头上,看着自己的倒影和粼粼波光,突然发现溪水里的秋天和岸上的秋天并不相同——水面漂浮着半透明的蜻蜓翅膀,像被揉碎的金箔;岸边的银杏叶却倔强地贴在枝头,每片叶脉都清晰可见。外婆用竹篮捡起我够不到的莓子,竹篮里盛着的不仅是果实,还有被晨露打湿的阳光。
渐渐的,城市生活像潮水般漫进生活。初中时搬进新家,阳台上种着外婆送来的薄荷和迷迭香。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,我蹲在窗边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,突然想起山间溪水的模样。雨滴敲打铁皮雨棚的节奏,竟与外婆纺车转动的吱呀声惊人相似。那天夜里,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,我忽然明白季节的流转不仅存在于自然,更藏在人类与时光的对话里。
高中住校后,生物课解剖青蛙时,我盯着那团颤动的肌肉组织,想起外婆教我辨认草药的清晨。解剖刀划开皮肤时,青蛙的皮肤像山间溪水的波纹般舒展,而我的手抖得握不住镊子,就像第一次独自采野莓时打滑的竹篮。生物老师却说:"每个生命都是季节的产物,你看青蛙的冬眠和蝉的蛰伏,都是对季节最诚实的应答。"这句话让我在解剖报告上画了朵蒲公英,旁边写着:"生命在裂缝里开出春天。"
渐渐的,我养成了在日记本里夹落叶的习惯。高三冲刺阶段,书桌上的台历被红笔圈出的日期密密麻麻,但每片夹在书页间的枫叶都保持着完美的弧度。某个晚自习,班主任突然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一片枯黄的银杏叶:"你们看,这叶脉里藏着整个秋天的故事。"全班哄笑中,我看见叶柄处有只蚂蚁正搬运着比它身体大数倍的松果鳞片。那一刻突然懂得,原来每个看似停滞的瞬间,都在为下一个季节积蓄力量。
如今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看梧桐叶在风中翻卷成金色的浪。阳光穿过叶隙,在书页上投下跳动的光斑,恍惚间又看见山间溪水的波光。忽然明白,所谓成长不过是无数个"渐渐"的叠加——渐渐懂得秋天的落叶不是衰败,而是为泥土准备养分;渐渐明白冬日的寂静不是沉寂,而是生命在酝酿新的声响。就像此刻窗台上那盆薄荷,在暖气房里依然倔强地抽出嫩芽,叶尖还凝着去年深秋的霜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