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三刚过,厨房里就飘起了阵阵麦香。母亲把发好的面团揉成雪白的团子,案板上撒了层薄薄的面粉,像覆盖着一片月光。我踮着脚尖趴在灶台边,看父亲把剁碎的韭菜和肉末倒进青花瓷盆,琥珀色的香油顺着指缝滴落,在案板中央晕开一朵朵小太阳。
和面是门大学问。母亲总说面团要"三揉三醒",第一次揉面时我的手被烫得通红,面粉扑簌簌落在围裙上,像落了一场小雪。醒好的面团会膨胀出蜂窝状的气孔,轻轻一按就回弹,这种软硬适中的触感让我想起小时候玩的橡皮泥。父亲教我用虎口将面皮压成中间厚边缘薄的圆片,我学着把拇指和食指捏出月牙形的褶皱,可总在收口时露馅,面皮像泄了气的皮球。
调馅的香气最是勾人。祖父从老坛子里取出珍藏的腊八醋,琥珀色的液体在瓷碗里泛着细碎的光。韭菜末混着五花肉碎在香油里打转,母亲突然往馅料里撒了把虾皮,"这叫'金玉满堂'",她笑着往我嘴里塞了块馅料,咸鲜中带着微微的酸,像咬开了一颗裹着糖衣的酸梅。
包饺子时总有意想不到的插曲。表弟举着沾满面粉的小手要帮忙,结果把面皮捏成了五角星。妹妹把饺子皮当飞盘扔,母亲笑着接住又重新擀开。最难忘那次煮饺子,水沸了三次都煮不出圆润的月牙,父亲把漏勺里的饺子倒进冷水盆,用木铲轻轻敲打:"要像对待初生娃娃那样温柔。"最后饺子在沸水里沉浮,像一群白帆在碧波上起舞。
当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,我望着竹蒸笼里晶莹剔透的饺子出神。祖父把包着硬币的饺子夹给我,硬币在舌尖留下淡淡的金属味。他说每颗饺子都藏着祝福,褶皱里是时光的纹路,馅料里是家的温度。窗外的鞭炮声渐次响起,我忽然明白,包饺子不仅是揉面捏褶的手艺,更是把思念揉进每个褶皱,把团圆包进每枚硬币,让平凡的日子像饺子皮一样,既柔软又坚韧。
暮色渐浓时,全家人围坐在圆桌旁。咬开热腾腾的饺子,韭菜的辛香混着肉香在齿间迸发,硬币在掌心叮当作响。母亲往我碗里多夹了两个,说长命百岁要吃双份吉祥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屋内却暖意融融,仿佛整个寒冬都被包进了这枚枚小小的饺子中,化作春日里最温柔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