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窗的阳光总是斜斜地照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,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,像一场无声的雪。我总在课间抬头时看见她低头转笔,金属笔帽在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仿佛把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玻璃窗外。
她叫林小满,名字里藏着江南水乡的温润。齐肩黑发用橡皮筋松松地扎成马尾,发梢总翘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。每天清晨我都能看见她从书包侧袋掏出小梳子,用圆珠笔尖挑起翘起的发丝,动作轻柔得像在整理一株含羞草。有次我值日时撞见她蹲在走廊尽头,对着墙角冒头的小野花用铅笔勾勒花茎,阳光透过她指缝洒在草稿纸上,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里竟藏着整个春天的轮廓。
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本的铃声响过三遍,她依然趴在课桌上补觉。我轻轻抽走她桌角的数学卷子,发现她昨晚的演算纸已经写满整张草稿纸,边角还画着小兔子举着"加油"的简笔画。第二天早读课,前桌男生起哄说"林小满又熬夜解题",她突然从课本里抽出一张纸条,上面用荧光笔写着:"解题步骤已整理好,需要的人课间来拿。"后来我的错题本里多了三十多页手写笔记,每道题都配有不同颜色的解题思路,像给知识涂上了彩虹。
课间操时我们常被分到相邻的队列。她总在队伍末尾悄悄调整我的动作,右手虚搭在我肩上引导姿势,左手扶着膝盖保持平衡。有次暴雨突至,我们挤在走廊檐下等雨停,她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半块水果糖,说是昨天没吃完的。糖纸在雨帘中泛着微光,我们分食时听见她轻声说:"你看,雨点像不像星星落进水洼?"
期中考试前夜,她趴在课桌上发高烧。我偷偷翻进她抽屉,发现整整齐齐码着退烧贴、体温计和十二种不同颜色的笔芯。她蜷在座位上给我讲题时,额头抵着数学书,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汗珠。我们趴在窗台上解最后一道几何题,她忽然指着夜空:"你看北斗七星,像不像我们班同学的位置?"她总能在困境里找到诗意的出口。
毕业典礼那天,她送我一本贴满便利贴的笔记本。每张便利贴都写着:"今天又发现一个有趣的知识""帮你记住了第87个单词""数学老师又划了新考点"。最底下压着张字条:"记得常回来看那株小野花。"如今每当我路过教学楼,总能在某个晨光熹微的瞬间,看见那个扎马尾的身影在教室门口转身,发梢翘起的弧度与记忆中分毫不差。
走廊尽头的爬山虎又绿了,粉笔灰仍在光柱里起舞。我时常想起那个用橡皮筋扎马尾的姑娘,她教会我在严谨的公式里种下野花,在知识的荒原上播撒彩虹。那些被她照亮的日子,早已成为我生命里永不褪色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