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锦州站前广场的时钟塔下,望着列车从铁轨上缓缓驶过,汽笛声惊起一群白鸽。这座被辽河与渤海环抱的城市,像一本摊开的史书,每一页都写着关于光阴的故事。晨雾中隐约可见的笔架山轮廓,恰似一杆蘸满墨汁的狼毫,正在为这座千年古城续写新的篇章。
锦州的城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,燕国名将秦开在此筑城开路,辽西走廊的商道便从这座城池延伸向西域。我曾在博物馆见过汉代陶俑残片,那些斑驳的纹路里藏着两千年前的工匠体温。1948年秋,十万将士在锦州城下用血肉筑起钢铁长城,城楼上的弹孔至今仍诉说着"辽沈战役第一城"的壮烈。老城区的青砖墙根下,总能看到银发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砖缝,仿佛触摸到历史的脉搏。
沿着西河大街往西走,三道岗子胡同的晨光总是格外温柔。这里曾是满族聚居地,老宅门楣上残留的满文雕花,与门楣下新开的奶茶店形成奇妙对话。每周六的早市是最生动的文化展示:回民大娘的驴打滚还冒着热气,朝鲜族大爷的泡菜缸里飘出酸香,而东北大学旧址前的石桌上,老教授们正用毛笔在宣纸上临摹《辽东文脉图》。春日的南湖公园里,荷花与睡莲在粼粼波光中摇曳,湖心亭中常有萨满鼓点与京剧唱腔交织,仿佛听见明清时期的文人墨客仍在吟诵"锦水春来长似画"。
锦州人的豪爽藏在饮食里。锦州烧烤的烟火气能熏醉整个夏夜,铁签子上的羊肉串滋滋作响,配着扎啤瓶上的冰碴,连晚风都变得微醺。北三街的锅包肉馆里,老师傅的油锅里永远翻滚着金黄的惊喜,酸甜汁里藏着三十年秘方。最难忘的是冬至的"冻梨宴",红透的梨子埋在雪堆里冻足七日,咬开的瞬间,冰晶与果肉在齿间迸裂,甜中带凉,恰似这座城市性格——外表刚毅,内里温润。
沿着滨海路驱车,海风裹挟着咸涩扑面而来。笔架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传说中"山形如笔,山巅有寺,寺中有石,石上有帽"的奇观,让无数文人墨客留下诗篇。山下的葫芦岛港正鸣响汽笛,巨轮沿着辽西走廊的航标缓缓前行,钢铁森林般的炼油厂与红嘴鸥的白色身影构成奇妙图景。而在城市另一端,锦州湾的跨海大桥如银色长虹,将大陆与辽东半岛连成整体,桥塔上的风车旋转时,仿佛在为新时代的港口唱起赞歌。
暮色中的锦州站前广场,霓虹灯次第亮起,将"锦州"二字映照得格外醒目。高铁站台传来孩童的嬉笑声,他们追逐着从东北虎山景区归来的旅游大巴。这座城市正以独特的姿态生长:老城厢的青砖黛瓦守护着历史记忆,现代化建筑群在笔架山脚下拔地而起,渤海湾的风里混合着传统与未来的气息。当夜幕彻底降临,全息投影在城墙上演起《满江红》,千年古城与现代科技在此刻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。
我站在新时代的门槛回望,锦州的故事仍在续写。这里既有秦汉古道上的驼铃声,也有高铁时代的风驰电掣;既有满族萨满的鼓点,也有交响乐团的华彩乐章。这座城市的魅力,在于它始终保持着与时代共振的能力,在守护与变革的平衡中,走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发展之路。当最后一班夜班车驶向渤海,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明亮,恰似永不熄灭的星河,照亮辽西走廊的每个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