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五点二十分,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。我望着前排那个总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的背影,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一团墨迹。林小满就是这样的存在,像颗总在课桌间滚来滚去的玻璃弹珠,用细碎的光亮填满我们之间的空隙。
她转学过来那天,我正被三角函数折磨得满头大汗。数学老师突然宣布要分组做课题,我低头数着桌面上歪歪扭扭的刻痕——那是去年运动会接力赛时,我们班输给三班后刻下的"永不言弃"。林小满的椅子"吱呀"一声撞到我的桌角,她晃了晃手里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,书页间夹着张便利贴:"听说你数学总在及格线徘徊?我教你解题套路,如何?"
从此我们开始共享课桌。她的课本像七巧板般整齐排列,几何图形旁贴着荧光便利贴标注重点,而我那堆草稿纸渐渐被她的解题步骤覆盖。有次月考,我在解析几何大题上卡了半小时,她突然把橡皮推到我面前:"试试用参数方程转化坐标系?"当我在草稿纸上画出完美的辅助线时,她正用红笔在错题本上画思维导图,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翻书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。
课间操时总能看到她举着单词本在走廊踱步。有次我撞见她蹲在花坛边背《离骚》,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"语文老师说我古文总丢分。"她挠挠卷曲的短发,"你看这句'路漫漫其修远兮',翻译成现代汉语应该是......"我们蹲在落叶堆里讨论到上课铃响,她突然掏出块薄荷糖塞给我:"记住了,离骚里的'路漫漫'不是字面意思,是比喻追求理想的过程。"
最难忘的是初二那年流感季。我发高烧请假三天,回来时发现课桌上摆着保温杯和退烧贴。林小满的语文笔记本里夹着张便签:"《夜航船》第几页讲病中读书?我抄录了些笔记。"她甚至把我的历史错题整理成漫画图解,用荧光笔标出重点。那天午休,她趴在桌上睡得东倒西歪,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,像只被晒困的小猫。
运动会上她报名了800米长跑,我自愿当她的陪跑员。起跑时她像离弦的箭冲出去,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。最后一圈她突然减速,回头冲我笑:"记得上次你说我像玻璃弹珠吗?现在我要变成绕着你的圆周率了。"终点线前她踉跄着扑向我,手心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,糖纸上的反光映着她泛红的脸颊。
毕业典礼那天,林小满把她的错题本塞给我。扉页上她抄写着朱熹的"问渠那得清如许",旁边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。"这些笔记能帮你考重点高中。"她眼睛亮晶晶的,"还有,"她突然凑近我耳边,"其实我偷偷报了新东方,准备考雅思。"我愣住时,她已蹦跳着跑向教学楼,马尾辫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。
现在每当我翻开那本错题本,还能闻到薄荷糖的清凉气息。林小满去了新西兰读高中,我们偶尔在微信分享彼此的日常:她拍的南半球极光照片,我新解开的数列难题。前天她发来张书桌照片,我的那块刻痕旁多了行小字:"致永远的后桌——林小满"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卷着袖子的背影,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,把知识的星光悄悄种进我的课桌缝隙里。